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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一阁景物依旧,我在走过某些景物时眼前闪过当年的一些瞬间,如梦如幻。
二十年前,我这个学校刚毕业的小朋友喜欢一个人背着包四处旅行,去嘉兴、去苏州、去杭州,有一回周末,我一时兴起坐上长途大巴就去了宁波。那是我第一次到宁波,在路旁的小店买了份地图,计算完公交线路,换乘再换乘,便直奔了向往已久的天一阁。
毕竟时间久远,当年对天一阁的印象我已模糊,只记得进门处穿过一座圆洞门,满眼所见是小桥流水、亭台楼阁和翠竹丛生,与想象中藏书楼的样子迥然不同,竟好似一座大园林,行在其间,如不仔细留意指示牌,是要迷路的。出于对书法篆刻的兴趣,我在那时候还叫作旅游纪念品的商店里买过一组“天一阁书笺”,用宣纸印制的信笺,红线画了十行,中间淡淡地配以“天一阁”瓦当图案,左下侧繁体印“天一阁书笺”的小字,中间有腰封,隶书印“天一阁信笺”,整整五十张,让我爱不释手,至今没舍得使用一张。
前些日子,春光明朗的四月,我与市作协多位友人、多位师长去了一趟宁波,再次走进天一阁,让我充满了期待。这次有解说带着我们,我看得更为仔细了。入园是一个小小的院落,正中端坐着天一阁创始人、明朝嘉靖年兵部右侍郎范钦的塑像。塑像极为传神,须髯苒飘飘,峨冠长衫,神态安详地手持着书卷,一副读书人的样子。雕像身后有面墙,墙上是一幅《溪山逸马图》的浮雕,八匹骏马在溪边正扬鬃踢蹄、嬉戏嘶鸣,一片欢腾。参观中,我把曾经来过天一阁的经历告诉了解说员,她惊讶地望望我,说天一阁还是原来二十年前的样子,景物一切依旧,不过“天一阁书笺”不再出售了,另外多了家麻将馆。这让我十分好奇,特地请她带我去麻将馆看了看。
一幢老建筑的正上方挂着“德和堂”的牌匾,中间的几个玻璃柜内陈列着各种麻将,有美国的木质贴纸牌、日本的牛骨竹背牌、韩国的铜制无花牌、中国石质牌等,年代不同,大小不一,材料多样,且来自五湖四海,不可谓不琳琅满目。展厅的两边有一副对联:无欲则宁,无欲则刚,但为怡情寻乐土;有人思进,有人思出,何妨冷眼眺围城。写的是麻将,无疑也是人生的感悟。
对于麻将,我并不擅长,多少有些特殊的记忆。天申老师是俞振飞的学生、著名的昆曲曲友,她原是要教我唱昆曲的,但她有另一个爱好,打麻将。在她没过世前,我不时到她家里去做客,常碰上她与几位牌友围坐在一起打麻将,有回京剧表演艺术家李蔷华老师在,她们打了一下午没主意晚上吃什么,快六点多了兴头正浓,天申老师就提议让我给她们下馄饨。蔷华老师手里摸着牌,半信半疑接过天申老师的话:“小唐,水开了得浮起来啊,馄饨。”我朝她笑笑,请她尽管放心,转身走入厨房。那晚四个老太太每人吃了八个,蔷华老师吃完连糊好几把,乐得命我以后要多来,馄饨她要多吃几个。若是三缺一,我也受命坐上桌子陪她们开心打几圈,常常三个老太太一边教,我一边出牌,以致后来逢上昆曲曲会,若有人问起老太太教了我多少曲子,我就跟他开玩笑,老太太昆曲没把我教好,麻将是能玩了,这倒也是个国粹。
二十年过去,我的那些天一阁书笺上早已留下时光的痕迹,泛起一个个黄色的斑点。解说员说,天一阁还是原来的样子,景物一切依旧,我确实在走过某些景物的时候眼前闪过当年的一些瞬间,这些瞬间今天看来如梦如幻。我想如果人也能是原来的样子,随景物一切依旧,那该有多美,就算天一阁不再出售“天一阁书笺”,又何妨。(唐吉慧)